民办学校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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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0日，教育部发布了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修订草案）的征求意见稿，及起草说明，并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
一些民办国际学校此前得到风声后，为了能更好地衔接中外课程，在初中会考后，从初三开始教授部分国外课程，从而实现“无缝对接”。
11岁的儿子即将小学毕业，梁樱（化名）想给孩子找所国际初中学校。2018年4月23日是周一，她专门请了1天假，“绕着北京城转了一圈”，跑了3所民办国际学校，但就是找不到一所可以保证以IB课程为主的初中学校。
IB课程，是国际文凭组织（IBO）为全球学生开设的从幼儿园到大学预科的课程，针对3-19岁的学生，提供智力、情感、个人发展、社会技能等方面的教育。
梁樱和丈夫都有留学背景，他们6年前决定让孩子上国际小学，并计划此后按部就班读国际初中、高中，然后直接出国留学。
选择学校时，梁樱首选引入IB课程的学校，较后也如愿以偿给儿子找到了小学。但梁樱没想到的是，6年后没有一所国际初中学校能像6年前那样给她明确答复。
“IB课程不是不能上了，但是内容重心确实会调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她在找学校时听到较多。
她不禁担心，IB国际课程体系会面临断代或重大调整？
这种担心不无道理，就在她给孩子找学校的3天前，4月20日，教育部发布了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修订草案）的征求意见稿，及起草说明，并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
征求意见稿中，对义务教育阶段民办学校的办学规定趋严：“使用境外教材的，应当经省级以上教育行政部门批准。法律、行政法规另有规定的，从其规定。”但修订前的“民促法实施条例”并无这一规定。
而且，旧有的“条例”还规定， 义务教育阶段的民办学校，“可以自主开展教育教学活动”，并“应当达到教育行政部门制定的课程标准”，也就是说，只要达到标准就可以了。
相比这一相对“宽松”的规定，修订版（征求意见稿）中的措辞要严得多，前提就是要按照“国家规定的课程标准”，之后才“可以在国家课程之外自主开设有特色的课程”。表述顺序改变后，要求也不一样。
北京凯文学校是清华附中管理的一所私立双语学校，凯文研究院院长陈斌认为，新条例实施之后，与国外大学直接接轨的民办国际学校，在义务教育阶段，需按照中国义务教育教学大纲办学，对课程体系进行整改。“主次怎么分，义务教育阶段的国内课程和国际化课程如何融合，这需要民办国际学校在教研上下功夫。”
民促法实施条例（修订草案）向社会征求意见后，山东潍坊市一民办学校国际部校长张方（化名）得到了通知，自己所在的国际部不能再叫“国际部”了，至于叫什么，“还要等上面通知”。
张方所在的那所民办学校，分为两个学部，有普通初、高中班，也有以留学为目标的国际初、高中班。“（国际班）可能还能继续办，要换个名字，比如‘双语’之类的。”张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但潍坊教育局民办教育与继续教育科负责人却表示，“市教育局从未审批过任何一家‘民办国际学校’。”
事实上，中国的教育法中也没有“国际学校”一词。
中国孩子想接受国际化教育，能选择的学校并不多。通常意义上的“国际学校”，指的是供外籍人员子女就读的学校，这一类学校提供全套国外课程，但并不招收中国学生。
还有一类是公办学校的国际部。设立的初衷是招收外籍家庭的孩子学习汉语课程，同时可以参加中国大学的入学考试。
容易与“国际部”这一概念混淆的是公办学校的“国际班”，主要面向中国孩子，提供国际课程，这部分学生大多准备申请国外大学。
“目前看来，国家并不支持公立学校办国际班。”该负责人认为，这有违国家教育主权的原则。“反过来想，在美国本土上能否建立一所中国化的学校呢？”
不过在中国，还存在着第四种可能，上述三类“国际学校”之外，还有一类义务教育阶段的民办国际学校，它们有的能直接和国外大学接轨，就是梁樱那样的父母们正在寻找的学校。
据《2017年中国国际学校发展报告》统计，截至2017年10月，全国范围内获得各课程认证标准的这4类“国际学校”共有734所。2015-2017年，4类学校中，民办学校数量增速较快，外籍办学数量基本平稳，而公立学校国际班数量缓慢增加。
“现在潍坊教育圈对‘国际’两字很敏感。”潍坊另一所民办国际学校招生办相关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因为民促法实施条例的修订，潍坊的民办国际学校全部得重新申请，具体走什么流程尚未有通知。
督促学校整改名称也有依据，2017年9月1日，原国家工商总局和教育部颁发了《关于营利性民办学校名称登记管理有关工作的通知》，明确规定“民办学校名称不得冠以‘中国’、‘中华’、‘全国’、‘国际’、‘世界’、‘全球’等字样”。
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研究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中国国内，直接和国外大学接轨的民办国际学校并不多，大概有两百多所。
“以前我们的课程设置可以以引入国外课程为主，国内课程一带而过。现在得调转船头，以国内课程为主，再变着法融合国外课程。”北京顺义区一所民办国际学校招生办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从传出修订民促法实施条例的风声后，各地民办国际学校就开始筹划走“融合教育”的路线了。
关键是怎么体现国际特色，让家长仍旧愿为高学费埋单，还在探索过程中。“根上看，取决于国际学校自己做出的创新。”浙江大学教育学院民办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吴华对南方周末记者分析，国际学校想在新法下办出国际特色，不必拘泥于引入全套国外课程体系的完整性，可以将相关教学内容拆散重组，这样会有更多可能性。
吴华认为，义务教育阶段除了与意识形态相关的教学内容以外，其他教学内容和国外差别并不大。
在这一点上，林敏与吴华的观点一致，林敏是上海西外外国语学校校长。西外在民办国际学校圈里算是一个特例，拥有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国际化全日制寄宿学校，创办于2005年，成立时间较早，但直到2017年才引进剑桥A-level课程与美国AP课程。
林敏希望“从内向外”探索国际化教育。在他眼里，中国国际化教育的发展，犹如中国的改革开放，一开始，是以“全盘引进”、原汁原味的“COPY”模仿模式为起点，IB、A Level、AP及各种英、美、加、澳课程成为中国国际化教育的主流课程。
之后，慢慢开始从“引进模仿”阶段上升为“并列组合”阶段，中外两种课程、师资、教学共存并行，你教你的，我教我的，但二者互为相对独立的系统，甚少整合互通，这是“物理并存”阶段。
这次实施条例的修订草案如果获得通过，可能会让现有民办国际学校的中外两个课程体系产生 “化学反应”——以国内课程为主线，国外课程融合进来，有一定范围及内容上的整合、知识点上的交集汇合、中外教师教学上的同构互助，以及一些主题式探究性课程的合作交流。
实际上，一些民办国际学校得到风声后，为了能更好地衔接中外课程，在初中会考后，从初三开始教授部分国外课程，从而实现“无缝对接”，上海美高双语学校正是其中之一。
这所学校从2016年才开始加入义务教育办学大军，小学和初中的办学时间都不长。据学校招生办介绍，在该校“初升高”的考核中，主要以学习国外课程的考试成绩为标准。
采取类似做法的并非只有美高双语学校一家，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到，民办国际学校的升学考核普遍都建立了自己的标准体系。“总要有属于自己的一套课程体系，万一有一天所有国际课程被叫停，那还怎么做国际化教育？”林敏说自己正在思考如何让中国国际化教育具有内生性与主体性。
浙江大学的吴华觉得，新法之下，民办国际学校如何将中外教育实现真正的融合，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近两年，由于国际化教育升温，各类资本涌进民办国际学校，甚至有培训机构也在争抢这块“蛋糕”。“确实有些乱象丛生的感觉。”林敏说，国际学校的学费在疯涨，也该有更明确的管理规范了。
综观2017年上市教育机构的年报，收益都在“暴涨”。枫叶教育2017年营业额10.83亿元，净利润4.14亿元，净利润率38.18%；在香港上市的宇华教育，2017年度营业额8.46亿元，净利润3.14亿元，净利润率37.12%。
上述教育机构本身不是学校，而是和学校有协议控制关系的教育公司。这种模式的具体做法是：通过协议，学校用学费等收入向公司支付购买服务的费用，从而形成了公司的业绩与利润，使其有了融资和上市的可能。
北京市民办教育协会副会长马学雷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分析，利润畸高、野蛮生长的时代，在实施条例修订后，即将成为过去。
征求意见稿规定，关联交易要公平、公开、公允，不得损害相关方面利益，并且要建立信息披露制度，利益关系人也要回避表决。“这意味着，关联交易不可能再简单通过转移办学费用为交易利润，至少要遵循事项合理、价格公允的原则。”马学雷说。
事实上，从2002年实施民促法，到2004年民促法实施条例颁布，一直到2017年新修订的民促法正式生效，由于“国际学校”并非一个合法概念，对它的明确规范也鲜有提及，只能从民办学校的规范中寻找蛛丝马迹。
早在民办教育促进法立法过程中，对“民办学校是否可以营利”就有过观点争锋，较终通过的民促法模糊处理，选择了“合理回报”制度。
2009年制定《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时，两种观点再次交锋，较后出台的规划纲要也是做出了折中选择，提出“积极探索营利性和非营利性民办学校分类管理和开展分类管理试点”。
但2017年9月1日正式实施的民促法（修正版），取消了“合理回报”这一说，要求“非此即彼”，所有民办学校都要在“营利”和“非营利”中作出选择。
对国际学校而言，一年级到九年级的义务教育阶段只能是非营利，只有学前和高中教育可以选。
选择时可能面临的麻烦是，很多国际学校都是一所学校一张牌照。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研究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他曾和教育主管部门进行过探讨，如果一个国际学校选择营利性，首先可能要进行拆分，将打算营利的“学前和高中阶段”拆分出来。
“这样带来的是资产和债权、债务关系的切分。”上述人士说，但现在的教学楼和宿舍楼、操场都是合在一起的，切成两块就会有资产归属问题，类似的问题还有，土地可能是完整的划拨地，也可能是农村集体土地，还可能是出让地。“切分以后，资产到底归九年义务教育，还是归后面三年营利性的教育？归属以后又会带来资产许可使用和租赁使用以及品牌许可使用等问题。”
浙江大学教育学院民办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吴华也指出，以往的非营利学校如果转成营利性学校，需要按法律规定进行财务清算，还要补交税费，重新登记。以后的税负也会增加，“会导致收益下降和现金流更紧张。”吴华说。
实际上，在教育部公开就实施条例修订草案向社会征求意见之前，潍坊市教育局已收到内部征求意见通知，该局民办教育与继续教育科负责人提出，“修订草案中规定的部分事项，与潍坊实际情况并不完全一致。”他认为，待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落地时，应根据地方具体情况进行微调，做到省、市两级的规定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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